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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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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野車在尤莉西斯蛋糕店對面停下。

葉靜好卻並不急於下車, 只將車窗降下來,一只胳膊搭在車門上,看著對面的門臉。

傅修雲順著她的視線看出去, 看到網紅蛋糕店名不虛傳,這個時間門口也有排隊的人群。

玻璃櫥窗裏已經拉滿聖誕的裝飾和金色的聖誕樹, 聖誕季限定的西點從白胡子聖誕老人到萌系小動物,花花綠綠,一看就透著節日的甜蜜溫馨。

他以為靜好是在看這個。

因為蛋糕店周邊的幾個門店,實在平平無奇, 沒有什麽吸引眼球的地方。

其實靜好看的是一墻之隔的瑜伽館。

江瑩的瑜伽館果然貼出停業整頓的公告, 卷簾門放下大半,二樓的教室被遮光窗簾擋得嚴嚴實實。

門口卻不斷有人進出, 每一個出來時, 江瑩都跟在後面送到門口, 含笑說著抱歉的話, 臉上卻滿是落寞。

如果要用一個詞來形容, 大概是強顏歡笑吧?

也難怪, 練習瑜伽為的是修心養性,健身強體,而瑜伽教室竟然公然昭示火災隱患?必定有人不肯將就, 要求退費清算課時。

如今社會對儲值形式的會員制消費管理嚴格, 因商戶的問題造成課時無法繼續即構成違約,用戶有權要求即時接觸合同, 退賠現金。

這對小本經營的江瑩來說是個不小的打擊。

上一世靜好幫她看過賬面,這個瑜伽館現階段的資金流應該被這個臨街的旺鋪租金吃得死死的, 根本沒有多少可動用的空間。

一旦拿來退賠會員的課時費, 就很難拿出資金來整改設備。

她二樓那個鍋爐設備投入不小, 假如必須強制拆掉,又是一筆巨大損失。

無法整改合格就無法覆課,無法覆課就會有更多學員要求退費,房租等大額開銷卻一天也不會少,這樣陷入死循環,資金鏈只會越來越緊張直到斷裂。

她建議哥哥撤股其實算是在幫他省錢,盡管現在退出來前期全部投入就打了水漂,但本來就是他在女人身上花的錢,當做贈與還可以及時止損,否則這麽填黑洞似的往裏填,只會損失更多。

真當他自己是商業天才呢?

江瑩雖然長袖善舞,但畢竟找不到得力的幫手,上課的教練還可以自己辛苦點就兼任了,門店管理的角色卻需要知識和經驗的支撐,否則就連賬都做不平,更不要提擴大經營的規模了。

上一世幫她做這些事情的人,除了葉致遠,就是葉靜好了。

自己也是閑的,靜好想。

傅修雲這時已經打開車門,“你想吃什麽,我去買。”

他仍記得開車前她說要請他吃網紅蛋糕。

荊霄跟他講過,女孩兒有時候說想要A,其實真正想要的是B;從各個角度拍攝一堆大魚大肉,排幾十個人的隊伍去買一支五彩斑斕的冰淇淋握在手裏,社交媒體上特地更新動態形容如何美味得不枉此行,轉頭卻一口都不碰,扔掉,然後去吃整份的減肥沙拉。

他覺得葉靜好應該不是這樣的,她說要吃,應該就是真的要吃。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既然跟女孩子一道出來,不該由對方埋單。

更不能讓對方冒著北風去排隊。

靜好看了看他,有點好奇他是否還記得前世的心上人喜歡吃什麽。

他應該知道對面就是江瑩的瑜伽館所在,上一世沒搬新址之前,他跟荊霄常到這裏來。

可以說他們就是在此處跟江瑩變得熟稔。

也許是故布迷陣,反正他很少把情緒表露在臉上,就算記得也不會主動談及。

兩個人互相試探。

“你隨便買,我不挑。”

他果然朝馬路對面去,蛋糕店門口的隊伍不算很長,排隊人群看到他這身制服,主動請他優先,被他委婉謝絕。

他仍堅持站在隊伍尾巴上,並不隨著隊伍歪歪扭扭向前挪動而懶懶散散,身體依舊軍姿一樣秀頎,宛如這個季節仍常青不敗的雪松。

他很快帶著紅彤彤的點心盒子回來,像手裏捧著精心準備的聖誕禮物。

“不知你喜歡吃什麽,就都買了一點。”

語調中竟然有種獻寶似的殷切。

靜好看到盒子裏一只栗蓉蛋糕,一盒鮮奶別司忌,點綴了當季的草莓,恰恰都是江瑩愛吃的。

其他還有什麽都不重要,她連盒子都沒打開。

“走吧,去見個老朋友。”

這一世的第一次見面,空著手當然也不妥,就讓他準備個小禮物。

傅修雲看著她從車上跳下來,頭也不回地直奔對面的瑜伽館。

那店面比旁邊蛋糕店還要寬大一些,防盜門卻拉下了大半,根本是謝客不營業的意思。

她卻徑直往裏走,甚至一把將那門口放下大半的卷門都推了上去。

傅修雲跟著她剛走到門口,口袋裏就有手機一樣的設備滋滋受幹擾的響聲,他拿出來看一眼,不動聲色又放回去。

江瑩被門口嘩啦啦的巨響驚動,轉過身就看到葉靜好走進來,身後還跟著一位英挺雋秀的年輕軍官。

她稍稍楞了一下。

有前車之鑒,她不敢表現得太過,嘴角提了一下:“是靜好啊,今天怎麽有空過來?”

“選專業面試結束沒事幹,過來隨便轉轉。”

江瑩機敏,已經知道不宜跟靜好表現得太過熱絡,不敢問她選專業怎麽樣之類的話,看了看她身後,聲音軟下去幾分:“你男朋友?”

“噢,不是,就認識的人。”

嗯,連朋友都算不上。

靜好為她介紹,“這位是傅修雲,剛選調加入航天局,將來是要隨宇宙飛船上太空的,前途無量,說不定還要扭轉人類命運呢,是不是很優秀?他現在就在星鎮附近的選訓中心集中訓練,沒結婚,沒女友,單身一個人。江姐姐,你在海清市不也無依無靠嗎?不如你們做個朋友,今後也好有個照應。”

話音未落,坐在身側的傅修雲已仿佛挨了一記重錘,轉過來定定看她。

怎麽,很意外嗎?想不到她這回這樣大度,主動搭線介紹他跟江瑩認識?

靜好心底冷笑。

重生之前,她不止一次地回想,傅修雲到底是從哪一個瞬間開始被江瑩吸引,從此求而不得,難以自拔?

現在看來,說不定就是從初見時對方溫言軟語的那一聲問候開始。

其實這樣的追問根本毫無意義。無始無終,至深微廣大,莊子中說天地宇宙這一條,用以闡釋他的愛情,似乎才對得起那種浪漫與偉大。

她不過看他可憐罷了。

江瑩也沒想到她會突然這麽說,尷尬笑了笑:“靜好你真會開玩笑。”

“不是開玩笑,我是認真的。”

認真到不能再認真了。

她打開那兩個蛋糕盒,“你看,他還特意買了點心過來。都是隨便挑的,我聽我哥說你喜歡吃栗蓉蛋糕和別司忌,這裏面都有哎,感覺你們應該很有緣分。”

她偏偏這時候提起她哥葉致遠。

但江瑩畢竟在風月場中浸淫多年,只要能籠絡客人其實可以不管當下心情如何,是不是難堪,於是仍舊隔著桌面伸手向傅修雲:“傅少校你好,我姓江,江瑩。”

手指纖細,白皙,指尖圓潤抹了透亮的甲油,一看就是好好保養過的,真正的柔若無骨。

男人大概都無法拒絕這樣柔媚的示好。

哪怕只是出於禮貌。

然而傅修雲卻坐著沒動,甚至沒有去看那只手。

“對不起,江小姐,我並沒有這個意思,因為我有喜歡的人了。”

江瑩的手在半空僵了僵,才縮回去。

“是嗎,有喜歡的人了……那多好。我是說呢,傅少校這樣的人怎麽可能還需要介紹朋友,一定是有些誤會。”

傅修雲沒有接話。

靜好就更不會接話了。

有喜歡的人,傅修雲這個托詞還真厲害。

即便是江瑩這時候也有點坐不住了,“那個……靜好,店裏現在有點狀況,我還要招呼一下客人,要不你們先坐一會兒,等我處理完手裏的事再聊。”

“今天不是不營業?”靜好朝門口一指,“我看門上貼著公告,說要停業整頓,發生什麽事了嗎?”

“沒什麽,是消防方面有點問題。”

她其實焦頭爛額,只是怎麽也沒把這事兒跟靜好上回到她店裏來聯系起來。

本來嘛,她店裏的煙霧報警和噴水裝置原本就有點問題。

葉靜好在她面前仍是“沒心沒肺”的模樣,“噢,難怪我哥哥說要退股來著,是不是就因為這個呀?”

江瑩一怔。

“他說要退股嗎?”

“對啊,我聽他跟嫂嫂說話的時候提過一句……哎,他生意上的事我也不懂,可能是我聽錯了?”

江瑩終歸還年輕,想要表現得鎮定自若,臉色卻已經出賣了她。

“不要緊的,就算我哥退股,說不定還有其他人願意入股呀!健身畢竟是朝陽行業,相信很多人願意投資。”

說話間,她又目光流轉到傅修雲身上,可以說已經是瘋狂提示了。

他雖然不像葉致遠那樣有自己的公司,但以傅家的條件,個個子女名下都有資產和信托,他要支取一筆錢來支持自己喜歡的女人搞事業根本就不稱之為問題。

可他就是沒有表示,暮沈沈地坐在那裏不接茬,臉色也不大好看。

哎,她該怎麽跟他講呢?

你的求不得苦都來自對面這個女人,半生對她念念不忘,現在是多好的機會啊,還不好好把握?

這回他比荊霄搶先一步,已經占盡先機,這先機是她好不容易重生一回,大發慈悲帶來給他的。

要說一日夫妻百日恩,她與他的恩情便都在這裏面。

別無所求啊,只求他別再來煩她就好了。



靜好本來是把他留在江瑩店裏,自己走的。

不消一分鐘,他卻追出來,“我送你。”

她已經招手攔車:“不用了,就在這裏分開吧。你回選訓基地,我回家,不同路。”

傅修雲手中兩只蛋糕盒子全都留在了瑜伽館內,這一刻竟是覺得空蕩蕩的,想要抓的東西好似根本抓不住。

“我還不回基地,你要回家的話,我送你。”

“真不用,除了我哥和我爸,我不習慣男人送。”

何況她攔的出租車已經穩穩停在面前。

她拉開車門正要上車,傅修雲卻俯身從副駕窗戶遞入小費給司機:“麻煩你,車我們先不用了。”

看著車子開走只留一團尾氣,葉靜好內心已經暴跳如雷,憑借活了兩輩子的修養才沒有立刻爆發,反而笑了,看著傅修雲道:“傅少校,你知不知道你在幹什麽?”

“我有話問你,先上車再說。”

“我說了不坐你的車!”

她才不聽他的,轉身又要招手攔出租車。

然而手臂剛剛擡起就被他拽住,輕輕一帶就將她拉到馬路對面。

“你幹什麽,放手!”

她被他捉住手腕,竟無論如何都掙脫不出。這大馬路上,兩人拉拉扯扯實在有礙觀瞻,尤其這裏還未脫離瑜伽館的範圍,回頭江瑩看到又跟葉致遠說些有的沒的,家裏還真要覺得她談戀愛了。

到了車上她就不跟他客氣,用力摔他的手:“放開我,疼!”

這聲疼,就像小時候聽過的童話故事中那個芝麻開門的咒語,比任何掙紮都管用。

傅修雲立刻放開她,“哪裏疼?”

小心翼翼中帶著關切,只差捧住她手腕。

類似的情形好像上一世也曾經歷過。她額角被磕破倒在地上以後,不知隔了多久,有人捧住她的臉,顫著聲音問她:“……怎麽會流這麽多血?哪裏疼……葉靜好,你到底哪裏疼?”

她曾經一度以為那是哥哥在跟她說話,後來偶爾回想,才發覺大概是眼前這個男人。

那之後她才被騰空抱起,送往醫院。

哥哥不可能在場,否則一定跟傅修雲大打出手。

靜好抽出手,手腕被他捏住的地方一點磋磨過的痕跡也沒有,可見他並沒用蠻力。

此間的溫柔,反而映襯出過往的冷淡。

她冷冷看他,“你到底想幹什麽?”

“這話應該我問你才對,把我帶到這裏來,又介紹那位江小姐給我認識,到底是什麽意思?”

“那位江小姐?”她哂笑,“傅修雲,不就是喜歡一個人嗎?大家都是成年人,男未婚女未嫁的,不需要藏著掖著,大可以坦率一些。”

他聽到她連名帶姓叫他傅修雲,稍稍楞了一下。

兩人一而再地碰面,這麽久了,好像她這樣叫他還是第一次。

“雖然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但如果你指的是我喜歡江小姐,那我可以很負責任地告訴你,沒這回事。”

“也許現在還沒開始,以後就有了。你可以為了她臨陣悔婚,為了她什麽都不要就離婚,為了等她的一封信、一通電話,輾轉反側,你剛才買的蛋糕裏不都還有她最喜歡的口味?”

別的“罪狀”他都姑且聽著,只有蛋糕這莫須有的一條讓他委屈:“蛋糕我是隨便買的。”

“哈,那只能說明潛意識更加騙不了人。”

“我第一次到這家蛋糕店,你說你沒有特別想吃的,我只能買了櫥窗裏陳列的新品和招牌推薦。”

他哪裏知道江瑩喜歡吃什麽,不過是看靜好一來似乎盯著櫥窗看,以為她會喜歡。

“倒還是我的錯了?那你先跟我說說看,為什麽今天你會出現在我的選專業面試上?別說是巧合啊,我不相信什麽巧合!”

傅修雲果然頓住,半晌才道:“抱歉,我不能說。”

她猜到了,保密要求嘛,他們這身份真好用,只要是選訓基地裏發生的事,哪怕問他今天午飯吃了什麽,都能用保密要求來搪塞你。

“不能說是吧,那我替你說。為了那個志願宇航員選拔計劃,對嗎?”

她冰雪聰明,一擊即中。

傅修雲沒說話,就算是默認了。

其實葉靜好早就感覺到了,從她重生後第一次跟他和荊霄碰面開始,她就能感覺到他們無時無刻不在找機會將她拉入這個計劃當中。

哪怕她已經明確表示過對此沒有興趣。

本來她想不出是什麽原因,反正就算問了他們也會跟現在一樣不肯說。但假如傅修雲跟她一樣是帶著記憶重生的,那麽就很好解釋了。

他跟她的糾葛、跟江瑩的相識都是從她一門心思參加這個招募計劃開始的,如果她不參與,他豈不是連珍藏心上這道白月光的機會都沒有麽?

其實何必這麽麻煩?江瑩的瑜伽館就在那裏,向所有人敞開大門,他大可以大大方方走進去,就說與她做筆生意、交個朋友又怎樣,難不成她還會拒絕?

再穩當一些,給她個明媒正娶的名分,就像上一世的荊霄那樣。

對江瑩這樣的人來說,沒有什麽比這更有誘惑力。

他非得按照上一世的劇本走,讓她做這個中間人,幫他把江瑩跟葉致遠這層關系都擺平了才好?

她是無所謂,可以成全他的,不用繞這麽大的圈子,他也不需要時時刻刻出現在她的生活裏。

現在人已經介紹給他了,成不成看他自己,或者說看兩人有沒有緣分。

江瑩現在畢竟還是她大哥的女人,傅修雲要有本事把人撬走也挺好的,省得到時候萬一葉致遠把人弄進門,她還要跟人家做姑嫂。

傅修雲斟酌片刻才道:“作為考官參與你們專業方向的面試,是公務的一部分,詳情我現在暫時不能細說,但跟那位江小姐沒有關系。”

“怎麽,到現在還急於撇清?傅修雲,不要裝了,哪怕一回也好,你勇敢一點,像個男人一樣面對你自個兒的內心,我還能安慰自己愛過的人不是個懦夫!”

他怔了怔,“你說什麽,再說一遍。”

她說愛過的人……她說愛他?

“對,你沒聽錯,我愛過你,上輩子。”她直視他的眼睛,“你不是也知道嗎?”

她帶著前生的記憶,重新來這世上走一遭,並不是為了重蹈覆轍。

“聽你說,我才知道。”他看著她的眼睛,好像有許多真誠,“剛才你說我可以為了她臨陣悔婚,為了她什麽都不要就離婚,為了等她的一封信、一通電話,輾轉反側……還有呢,還有什麽?你知道的關於我們的事……還有什麽,能不能再多說一點給我聽?”

靜好感到奇怪,像看陌生人一樣看他。

“我是沖著你來的,只為你一個人,跟其他任何人都沒有關系。但我跟你相反,我沒有我們之間的記憶,只記得最後相處24小時的情形。”

最後24小時,那個特殊的,像末日卻又最終沒有成為末日的一天。

他帶去戒指,他說想要覆婚,他看到她眼裏熄滅的星火再也沒有燃起,她跟著人潮要到其他地方去,她打了他一耳光,她被人群推倒、踩踏……

傅修雲閉上眼睛。他知道沒有辦法再繼續這樣下去,想要繼續靠近她就不可能將他的情況密不透風地向她隱瞞。

這下輪到靜好意外。

她以為他至少還會掙紮一下,不會這麽快承認他也是帶著記憶重生的。

“你別這麽看我。”他聽到自己聲音裏的暗啞低沈,苦笑了一下,“我不想讓事情變得更覆雜。”

她大概不知道自己有多美,生起氣來五官靈動,眼睛裏像有星星猛烈炸開,光亮超過整個星系的總和。

傅修雲覺得自己從來沒見過這麽漂亮的女孩子。

他怕自己會忍不住親她。

但那樣只會讓她更討厭他吧?

在他們曾經有過的回憶裏,他一定對她很糟糕。

“沖我來的?”靜好下意識重覆他的話。

傅修雲點頭。

沒有什麽江小姐、王小姐、李小姐看……就只有葉家的掌上明珠葉靜好,是他此生唯一的牽念。

靜好卻笑了笑,“那我是不是應該感恩戴德,覺得三生有幸啊?”

“我不是那個意思。”

“不管你是什麽意思,能重活一世就是上天的恩典,你怎麽就不能放過我呢?我這回沒有什麽利用價值了,你喜歡的人再也不是跟我形影不離了,你想要的話,大可自己去爭取,又何必纏著我?”

“你是我太太。”

“噢,原來是糾結這個。”她看似溫柔地伸手在他領口拍了拍,就像賢淑的妻子為丈夫抹平衣服的折痕,“其實大可不必的,早就不是了,我們離婚了。何況就算在我們真正做夫妻的那幾年,除了上、床,你大概也從沒把我當做你太太。”

上、床跟誰不能上呢?外面的女人妖嬈艷麗,技巧高明,只要他願意,有數不盡的路數可以滿足他討好他;如果再加上有瑜伽和舞蹈的底子,嘖嘖,天天都有層出不窮的花樣,解鎖所有男人的美夢。

不像她,青澀、嬌氣、放不開,自始至終就他一個男人,沒有什麽技巧可言,一開始稍微激烈一些都會哭,他大概被鬧得煩了,就跟她分房睡。

後來紅著臉去學來的那些技巧也曾成功讓他閉眼輕顫,她也從兩人難得的親密無間中努力找到一點歡愉。

然而之後種種都讓她明白,這並不是做夫妻的意義。

傅修雲受到的打擊,比剛才瑜伽館中面對她要介紹江瑩給他時更大。

“很意外嗎?從別人口中發現自己原來也不是那麽完美,傻了?”靜好譏嘲過後恢覆了冷淡,“我不知道你用什麽方法找到我,但既然你跟我一樣經歷過,就遲早會想起來,我跟你之間,沒有什麽值得回想的記憶可言。”

“我也不知道你們有什麽宏大的計劃,但這輩子我只想過簡單的人生,充分取悅自己,找一個我喜歡他他也喜歡我的人,再也不想為了誰而活得那麽辛苦了。”

“跟我在一起,會很辛苦嗎?”

她跟他在一起究竟經歷了些什麽樣的痛苦和磨難?

假如沒有上輩子的糾纏,他這句話此時此刻就等同於表白。

然而靜好覺得他應該是真不知道,所以才有此一問。

不像是裝的。

“那不重要。”她回答,“反正我沒打算要跟傅少校你在一起。”

他很優秀,由內而外,無可挑剔的那種優秀。本來就算真的表白,她拒絕也還要發一張“好人卡”給他,說一句你值得更好的,我配不上你雲雲。

可惜,他的白月光是江瑩,這樣言不由衷的話就不必講,她也講不出口。

只能看著他那雙眼睛暗淡下去。

“我明白了,對不起。”

“不必道歉,今後不再見面就是了。”

靜好轉身打算下車,沒成想他卻突然俯身過來,猛的一下打開她這側的車門。

砰的一聲,外面有人被車門砸倒在地。

你瘋了?!她用眼神想要質問,卻發現傅修雲已經跳下車去,將門外倒地的人拉起來摁在車身上。

對方本來還想跑,掙紮了一下發現徒勞,自嘲地笑了一聲。

“交出來。”

靜好正納悶傅修雲這麽沒頭沒腦的一句話什麽意思,卻見對方已經從手機裏摳出一張記憶卡給他:“拿去,反正我雲端還有備份……哎哎!”

他胳膊就快被卸下來。

傅修雲把記憶卡遞給靜好,這才跟她解釋:“這人在我們車子周圍徘徊很久了,你朋友店裏有竊聽設備,大概也是他放的。”

“竊聽設備?”

傅修雲拿出自己的手機向她演示,“我們手機裏都有抗幹擾程序,剛才進門就感應到電磁幹擾,所以我才知道。不過不用擔心,我用反幹擾模塊暫時切斷了設備信號,我們剛才在裏面時候說的話不會被聽到。”

但相應的,安裝這個設備的人因此對他們格外上心,不惜親自近距離觀察他們。

靜好擰眉看著眼前這個動彈不了的男人:“你是誰?”

對方示意傅修雲稍微松一松,然後掏出一張名片給她:“敝姓章,您有需要也可以與我聯系。”

靜好看著名片上的擡頭,私家偵探?

本來她還感到納罕,想不通會有什麽人對江瑩這個小小的瑜伽館感興趣,但看到私家偵探,腦海裏好像一下子就明白過來是怎麽回事。

“你放開他吧,沒事。”

傅修雲松開鉗制,這位章樺偵探松了松筋骨,順道趁其不備搶回了那張記憶卡,還朝靜好笑了笑。

“你知道是怎麽回事?”傅修雲問。

“嗯,他雇主應該是我認識的人。”

大嫂司晨已經察覺江瑩的存在了。

只是她本來以為這個過程會來得更慢一些的。

是她小看了婚姻中的女人心思有多敏感,即使司晨也不例外。

她不打算問章樺,他們這樣的人都是身經百煉的老油子,也講職業道德,輕易不會出賣雇主。

章樺果然很上道地朝她笑:“放心,今天遇到你們的事是個意外,不在我調查範圍內,我什麽都不會提的。今後你來委托我,打八折。”

走了。

“你看起來一點也不驚訝。”傅修雲說。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明白了這個道理,其實就沒什麽好驚訝的。”

靜好仍堅持就地跟傅修雲分開,“這瑜伽館現在變成我的家事了,把其他外人卷進來也不合適。今天的事,你就當沒發生過,忘了吧。”

當然,關山重重,心魔難消,佳人難以忘記,他大可以自己想辦法與之海誓山盟,那就不關她的事了。



靜好本來想就私家偵探的事兒問問孟司晨。

然而一連兩天,司晨都沒回她們在明大附近合租的房子裏來。

私家偵探既然還在竊聽與跟蹤,理應沒這麽快向司晨交付結果,她應該不至於因為突如其來的變化和打擊而做出什麽極端的事情來。

果然,她很快發來消息,附帶一張小奶貓的照片,靜好才知道她是回娘家了。

“我回去幫你捉貓啦,看看這一堆裏面哪個最有眼緣,回頭我給你帶過來。”

她又發來視頻,腳邊一群毛茸茸從她鞋面上爬過,繼而得寸進尺上了腿,不一會兒司晨腿上就長滿奶貓。

靜好看得心都要融化,什麽煩惱都暫時扔到一邊,“都好可愛,不過你也用不著特意回去。”

“我媽上周吃錯東西上吐下瀉,快痊愈了才告訴我,正好回來陪她兩天,捉貓也只是順便。”

原來是這樣。

靜好看她語氣平常,神態自若,不像是心裏存著什麽了不得的大事,終於稍稍安心。

雖說長痛不如短痛,但終究還是不想看她受傷害。

“還有兩天又是周末了,我開車先把小貓送回來,順便接你回一趟家。聽我媽說咱媽最近身體也不太舒服,一直念叨你和你哥,也該回去陪他們吃頓飯。”

靜好想起那天葉致遠過來也提過要她回父母家吃飯。

她知道這個階段媽媽身體的確不舒服,其實也沒什麽大問題,就是更年期癥狀比較明顯,動不動胸悶氣短,大汗淋漓,相應的心情也不好,看誰都不順眼。

所以之前燒成肺炎那次,靜好寧可搬到哥嫂家休養,就是為了避免跟自己親媽鬧不愉快。

這種情況下一大家子湊在一起,最容易遭殃的就是做媳婦的孟司晨。

但她向來只做該做的事,倒像是不介意,橫豎忍一忍就過去了。

“你家裏有事就別管了,我會讓大哥來接我,我倆一塊兒回去。”

“那不行吧?”司晨眉毛鼻子都皺成一團,“咱媽問起來怎麽說呀?”

“實話實說,就說伯母生病你來不了。”靜好的餘光正好瞥見掛在衣架上的圍巾,“放心吧,我會盡可能的讓他們把火力集中到我這裏來,不會波及你的。”

看到圍巾偶然想起齊星河,沒兩天,他居然主動出現在靜好上課的教室門外。

“要找你可真不容易。”他笑道,“你現在還是不住宿舍,在學校外面租房子住?”

“嗯。”葉靜好也只回以微笑,“找我有什麽事?”

“邊走邊說吧。”

兩人一同從教學樓中間的窄道走過。深冬時節,兩旁夾道的銀杏樹通體金黃,落下的枯葉在腳下發出細碎的聲響。

一直走到道路盡頭的轉角,齊星河才拿出平時上課用的平板電腦。打開學校主頁中的校報頁面,指著頭版文章的署名說:“這位大記者的名字有沒有覺得很熟悉?”

靜好看到自己的名字,正是關於荊霄和傅修雲那篇采訪稿。

齊星河看她不嗔不喜,神色平靜,“原來你早就知道了啊?”

靜好搖頭:“你拿給我看我才知道。”

“那你還這麽淡定?你知道這篇采訪稿出現在校報上意味著什麽吧?”

“嗯。”

明大校報創刊至今,已逾百年。在曾經的艱困時代,刊載的都是與明大有關的那些名垂青史的大文豪、大詩人和著名教育家的詩文,一度洛陽紙貴。即使如今紙媒式微,一步跨入到新媒體時代,校報也作電子版,但仍然是學校作為整體與學生個體之間最重要的交流媒介,每一期的點擊量都很高。所有稿件都由編審委員會向特定的師生或校友約稿,並不是什麽人的文章都能刊載在上面。

而新聞學系將這一篇采訪稿放在頭版位置,除了配合最近大熱的航天主題的宣講之外,很顯然就是表明認可靜好她們這篇采訪稿的質量。

也即是說,新聞系的這份加試,靜好和韋婉交出了令人滿意的答卷。

但靜好並沒想過會有這麽順利。正如一開始就有的爭議,采訪稿中關於傅修雲的部分太少。作為雙子星一起出現的兩個人,在采訪中,比例如此失調,並不是一個錯覺。加上在面試時她與傅修雲針鋒相對,之後又攤牌兩人前世今生的糾葛……假如他真的有心為難,這篇稿子都不可能這麽順利能通過。

靜好甚至已經做好落選的準備,只是覺得對不起韋婉。如果有必要的話,她可以向新聞系說明情況,錄取韋婉一人就好,畢竟那些照片拍的質量很高,教授們應該都能看出她作為新聞記者的潛質。

現在當然是皆大歡喜。

齊星河替她感到高興:“恭喜進入新專業,現在考試通過了,難道不該慶祝慶祝,請客吃飯?”

雖然是有開玩笑的成分,但之前的確是他將靜好和韋婉帶到傅修雲和荊霄他們面前,促成這次采訪,他也與有榮焉。

沒想到靜好十分幹脆一口就答應下來:“好啊,你想吃什麽?”

他眼睛一亮,“真的可以?”

“不過是吃頓飯而已,有什麽不可以?不過,這頓飯能不能到我家裏來吃?”

“到你家裏吃……難道你自己做飯?”

齊星河以為說的是到她租住的房子裏吃飯。

其實還挺難以置信的。葉大小姐就算在外租房住,也應該至少有管家、保姆、園丁、司機……才能符合一般人對她的想象,自己做飯什麽的,怎麽可能呢?

“自己動手做也是可以的,你喜歡吃什麽,我可以預先準備。”

上輩子為了某人洗手做羹湯鍛煉出的廚藝以及後來為了興趣專門去學的烘焙,都應該能派上用場。

齊星河居然緊張起來,“啊,那個……我吃什麽都可以的,不挑食,好養活。”

他對下廚一竅不通,但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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